一百六十三章

黛玉好容易敞开心扉说一回心里话, 又难得提一回自己想做什么, 王玚满心里都是成全, 可左思右想, 终归还是泼了冷水，苦笑着说一句，不妥。

黛玉一愣, 霎时低落下来, 轻声问道：“哥哥也觉得不妥？”

“还有谁也不赞同不成？”王玚诧异道。

黛玉回道：“姑姑也说不妥，只是不肯跟我详说，只叫我趁着今日问过哥哥再说此事——原本是想借着今日这个机会, 同几位交好的姊妹们说一说的。”

她倏地抬头倔强问道：“难道哥哥也觉得女子便不该读书学礼，只能在后宅安分守己么！”

“王姑姑到底是在外头生活过的，”王玚却先感叹一声, 这才低垂下眼眸，缓缓回道：“不管妹妹还是公主, 心思都是好的——平心而论, 我也不至于迂腐到就不许女子读书，这同男子读书又有什么分别不成？不见秦有宣太后, 唐有武皇，自古至今，有大才德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尽有歌颂者。”

“我不是说妹妹这个想法不妥，只是说如今去做，不妥。”

黛玉听了才放松下来, 只是心里仍有遗憾，不由追问道：“为何这个做法便不妥？可哥哥主持建藏书阁，为天下学子提供一个能不费钱不费事便能读书的地方，其初心，法子，追本溯源，又有何不同？”

“是一样的，不过咱们面向的人不同，”王玚耐心道，“咱们基础又不同，我这个是有前头从隋唐时候，历任帝王都在支持的。如今瞧瞧，天下士子万万人，但凡家中能有一点子余资，哪一个不想着能供家中子弟读书？万一能取得功名，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纵是进了府学一年又有银钱，若是取解，家中赋税不说全免，也能蠲免大半。再打点打点，便是一方父母——妹妹你说，谁能挡得住这样一朝翻身的诱惑？”

“能鱼跃龙门，自然不想劳作辛苦，可更多的学子，没有这个机会，我是顺势而为——既应了圣上的心思，又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成行。”

黛玉侧耳听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道：“可为何我这个便不是顺势而为？难道连其他女子也没有这个心思？所有人就都甘心不成？”

“不是甘不甘心，而是有没有动过这样现状是叫人不甘心的这种心思。”王玚认真道，“即便是妹妹让她们来读书了，可读书又有什么出路？她们没有去处！不能做官，不能给家里带好处，况且，在民间，纵是女子也是家中的劳力，劈柴挑水，洗衣做饭，府中一应粗使婆子丫鬟的活儿，都是自己做。现在出来读书，家里又有谁能看顾？”

“漫说她们父母不能答应，便是她们自己只怕也没这个心思。”

“妹妹，不是人人都能衣食无忧的，”王玚叹道，“这是好心，却是办了坏事。”

“那贫寒人家的姑娘，自己做不做得了主不说，家中劳累还不够的，如何能分心来读书？难不成强要别人来读书？”

“那家中小有余资的姑娘，只怕家财也都是紧着兄弟用了，有心无力。长辈心里也犹疑，能有什么用呢？咱们不能给一个出路来。”

黛玉听的愣怔怔的，半晌失落道：“难道就没法子了？”

“也不是没有，”王玚笑了笑，“有的，不过目前咱们做不到罢了，”

黛玉忙问道：“要如何做？”

王玚肃容道：“既是这些女子没有出路，便给一个出路——开女学，便要立女官。”

“女官？”

王玚点头道：“是，不像男子读书，有个奔头。女子此时没有目标，便不说读书知礼，就从宫中起，所有女官，一律从女学中遴选，不论家世，不管背景，但凡要进宫，就必得过此一关！如今那家世略不显些的官宦女儿，还挤着去宫里做女官，其中要多少银钱打点，不消我说，只怕妹妹比我还清楚。有这样一个机会，不怕他们不动心。”

黛玉听的连连点头，附和道：“极是！是这样！”

“这是头一等的，次一等，便开设店铺，一应掌柜，伙计全从女学中出，专供女子来店里。这个必定能大火，但不能咱们出头，最好还是皇上能开口。”王玚接着道，“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渐渐地便能有女子出家门，见世面，哪怕只是互相交流，也能开阔。便不能只被禁锢在家中了，总还是能出门的。咱们再慢慢筹谋，总有一天，女子不必禁锢于后宅。”

“另外，女学中夫子，也用女子，其余小吏全用女子，这样另设一府衙，往大里说，便是女子能与男子同朝为官。既是有了宫中女官，又有朝中女官，总要有一个能服众的法子遴选，”王玚微微一笑，“设科举，便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黛玉眼中放出光芒来，激动道：“这样先是女子科举，慢慢来，总有一日，女子也能参与到朝中原本科举来！甚至能入朝，能参与治策！这天下，不是男主外，女主内，而是共治！”

王玚抚掌大笑，称赞道：“妹妹一点就通！”

黛玉憧憬着他形容的远景，半晌才不解道：“既然哥哥有解决的法子，为何现在就不能做呢？”

王玚正色道：“这正是我要说的，方才我说的所有，全都要一个前提——圣上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