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哪门子的故意?"赵云深态度恶劣地回答,"故意割伤手指,还是故意找你讲故事玩?"
许星辰被他吼出新的眼泪:"你为什么还要冲我发火,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的哭诉挽回了赵云深的理智。他扶稳桌子,手心汗水涔涔,压低声线道:"我不该这么着急的。你不用管我,出结果了再说吧。我要是有病,不会拖着你。"
许星辰却道:"你有病我也不放弃。"
她推开桌子,坐得离他更近。
周围几位食客撇过眼,悄悄看向他们这一边。许星辰摈弃一切羞耻心,伸手牢牢抱住他:"我不走。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打起精神面对。"
他回答:"好。"
此后很多年,赵云深偶尔想起那一天,说不上来确切的感受。不过他心里清楚,那种情况下还能坚持陪伴他的人,除了父母,就只有许星辰。他恨自己当时没悟通。
天气渐冷,这座城市逐渐入冬。对大四的学生而言,美好的本科时光快要结束。毕业季来临,分手的情侣一对又一对,几乎没人能在感情与前途的抉择中独善其身。
赵云深庆幸,许星辰依然留在他的身边。
他们每周都会出门踏青,拍照、赏景、尝遍附近的小吃。每逢遇到寺庙或教堂,许星辰一定要走进去转一圈。哪怕许星辰不说,赵云深也知道,她盼望他被好运气眷顾。
许星辰非但没有嫌弃他,还对他更加百依百顺。赵云深在她面前一切正常。但是到了医院,他压抑不住烦闷。
尤其那天晚上,曾经参与同台手术的某一位师兄蹲在更衣室偷偷地哭,他告诉赵云深:他老婆怀孕三个多月,他不敢跟老婆讲实话。清创时,他沾到了病人的血。
师兄心理压力极大,难以平复。赵云深见他可怜,就帮他替了一夜的班。
凌晨一点多,赵云深正在犯困,忽然听到外头的响动。他出门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头带着儿子看病,非要使用他女儿的医保卡,并与护士发生争执。
护士耐心地解释:"对不起啊,我们有规定,你们要拿自己的医保卡。性别和年龄都对不上号,我们怎么给你挂门诊呢?"
老头倔强道:"我人在这里,银行.卡在这里,我还能赖账吗?我不是不付钱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怎么都不晓得变通一下子?"
老头的儿子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壮汉。那位小伙子被邻居家的猫挠了一爪子,急着打针,心浮气躁道:"你们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过去了?"
护士面露难色:"我们要按规定办事。"
小伙子笑道:"我呸。换个家里有关系的,跟你们说一声就能打针,你们的规定都是专门折腾普通老百姓的……"他伸手去拉护士,赵云深挡在前面。
赵云深尽量客气道:"医院看病要按流程来。您这边请,我给你们带路。"
小伙子见他一表人才,跟着他走了几分钟。结果赵云深把他们带到了医院门口,淡淡地说:"慢走啊,我不送了。"
赵云深犯了一个忌讳。他曾被老师和学长们多次教导,不要与病人发生正面冲突。在他离开之后,那位小伙子品过味儿,立刻嚷嚷出声,愤怒地联系当地记者,拨打市长热线。他的说辞是:这家医院拒绝收治一个被动物挠伤的患者,还把患者赶出了门外。
这件事起因很小,根本翻不出水花,很快就被医院平息。
不过,赵云深又被喊到了某一位老师面前,低头挨训。
老师言辞恳切:"你的那股劲儿要收一收,态度好一些。我们几个科室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想看你有更长远的发展。做医生嘛,难免累一点儿,被家属骂两句,那都无妨,你又不会掉块肉。你瞧他们儿科多艰苦,人家一直在坚持。"
赵云深连声称是。
老师翻看桌上的查房记录:"你有技术,有学历,也有论文,再熬几年,评上职称,日子就好过了。"
赵云深恭维道:"要向老师学习。"
老师掀起眼皮,目光穿透眼镜片,认真盯着他:"最近你的学习和生活都顺利吗?"
赵云深双手揣进白大褂的衣兜:"我的那件事,您也知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怕结果一出来,我不能面对女朋友。"
这位老师和他的夫人十分恩爱。若干年前,夫妻俩一同留学德国,此后又一起回国,同舟共济,抵御数不清的风风雨雨。至今感情美满,家庭和睦。
于是,老师一听赵云深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声音不自觉温和许多:"你会没事的。你要是想散散心,副院长那儿有个去北大医学院培训的机会,两个月的免费培训,能记入档案,你想去吗?我帮你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