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嬴政意料,一心想要保全张平的张良,在提到荷华的时候,他其实完全可以顺着礼教之言,将之说成是学生不服管教或者公主任性妄为之举,在尊师重道的战国,张良完全有资格这样与嬴政言说,从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但张良并未这样做。
他没说嬴荷华一点半点的不好,一直在说自己有罪。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嬴政还是了解的。
嬴政盯着他的后颈,有意将荷华与攻楚混为一体。
“寡人另有一问。以你之见,此可是攻楚之良机?”
张良没有抬头,在漆黑的环境中,依旧逻辑清晰,他道:“楚人不顾与秦之盟,若在此时挑起斗争,乃其散漫成性。楚国大患不止在于秦,更有内政之患。”张良顿声,“昭阳与项燕历来政见不合,楚国混乱不堪,秦国政治清明,此当为良机。”
“政治清明。”嬴政笑了笑。“先生之父尚不这么认为。”
嬴政将对张良的称呼换成了先生,一旦涉及到策问之上,又有试探之想,两个人便格外的理智了。
“非臣在狱而开脱自身。臣在韩,历赵,使魏,见楚。普天之下,清明二字,莫过于秦。”张良青黑的发在火光之下愈黑,又透着窗口的冷光,“父不见此,所视难免粗浅。”
“先生既说混乱才是机会,若昭阳死,楚国又成项氏一族独大,可为良机?”
“大王既然要的不是楚国之地,而是楚国之心,秦楚之战,避无可避,亦当为良机。”
“但寡人不日收到了一则楚之国檄。”
张良在火红的光晕之下,实实在在地看清楚了帛书上的话。
他更加惊于嬴政保持了问话的态度,以至于宽宏大量。
嬴政沉道:“你若能把荷华带回咸阳,便是给寡人做出一个满意的收场。”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越发往深渊里落。
在张良听来,嬴政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带不回来,便是全家人头落地。
——
回到芷兰宫
郑璃不解,“王上为何放心张良离开咸阳?”郑璃哀愁道:“当年在旬阳,荷华就对张良颇为上心。她若铁了心想与张良双宿双飞,她该不愿回来了……”
郑璃没往下说。她一方面心疼女儿,一方面也担心触怒嬴政。
嬴政知道郑璃要说什么,他拍了拍她的手,“荷华可以喜欢任何人,寡人绝不会干涉。”
“但若动了想娶寡人女儿的心思,那他就必须能为她付出一切,否则,寡人必杀之。莫若芈犹,负刍之辈。”
嬴政立身,巨大的幕帘之下,他的声音从中透出,吓得赵高一抖。
还好嬴政不知道负刍还想下药给嬴荷华,不然,负刍的尸体也保存不了。
赵高这才顿悟,负刍死得那般容易,又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后面没有打起大的水花。
是真正过了谁的授意,才能做到这一点。
赵高深觉,只要嬴政想出手,那么天下都不过是他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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