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被赎出来时, 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舍,骑上了马还依旧嘀嘀咕咕念叨着他刚才看中的那个姑娘, 可惜没人搭理他。
以往处处捧着他的贴身小厮此刻已经觉得大祸临头, 哭丧着脸, 想着怎么保住自己小命都来不及,哪里来的心思哄他。
薛蟠见没人接话,也不觉得无趣, 咧着嘴问跟在身侧的周达“周管事, 你跟着我爹跑了那么多地界, 应当见过许多美人罢, 和我说说,哪儿美人最有味儿”
“回大爷,不曾见过。”
周达瘫着张脸道, 心里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主家少爷, 没有意外将来一定会继承薛家,不能得罪, 这才勉强抑制住了甩手走人的冲动。上妓院赎人已经很丢人了,偏偏让他丢人的还是主子。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薛蟠不满道“我又不能与你争抢什么, 不过让你说来听听,长长见识罢了,怎的这样小气。”
周达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尽量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大爷有所不知, 我们跟随老爷在外经商十分忙碌,连睡觉的时辰都不够,遑论消遣。就是老爷也不曾松快过半分,我们做下人的只有更加勤勉的,因此的确不曾见过。”
“原来是这样。”薛蟠听见自家老爹的名头,语气软了下来“你早说么早这么说我也不威胁你了。不过你们在外头竟是这样辛苦么,那我二叔怎的还常年不归家,连二婶和弟弟都带走了。”
“”那是因为二老爷出门的目的主要就是游玩啊,经商才是附带的。
周达原以为老爷都叫大爷参与生意了虽然只是带人查了个账且连花瓶都没做到位,那也是迈出第一步了,可谁知道才第一天就闹了这么一出,周达敢肯定,对大爷有意见的绝不止他一个。
其实犯错都不算致命,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大爷竟然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他今日所做的荒唐事会给他带来多少不利的影响。不说老爷会如何罚他,就是今日看见大爷这一番表现的人可不少,传了出去大爷的名声只会越发不堪。这么严重的后果,大爷竟浑然不觉,好似全不放在心上,实在是让他无话可说。
薛蟠见周达沉默着不说话,忽然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二叔都能将弟弟带上,可见也未必是如你所说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只要想松快,只稍微停一停哪里不能松快了。可见是单你们这样忙罢了,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因为不敢抱怨我爹严苛”
周达“”
未来的主子是个憨货,周达心里想道。
而他,周达,不出意外,以后极有可能要在一个憨货手底下做事,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肝脾肺都痛了起来。
薛蟠吃喝嫖赌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看人眼色,见周达沉默还当是默认,以为找到了知己,十分激动,若不是这会儿还在马上,都要去勾肩搭背喊兄弟了。
而当他们下了马以后,薛蟠也的确这样做了,将周达惊得不轻,若不是他生得五大三粗,明显不符合大爷的审美,都要以为自己清白不保了。
周达三步并作两步地将薛蟠送至书房后,立刻飞快告退。
感受到乔喻目光中的压力,薛蟠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处境不妙,而他的贴身小厮福旺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两股战战,冷汗爬了满脸。
薛蟠有些无措,想将跟班拉起来又不敢,只拿眼神希冀地看向乔喻。
乔喻冷哼一声“跪下”
薛蟠吓得一颤,连忙膝盖扣地瞬间跪倒,圆盘一样的脸上挂上了委屈的表情,两腮的软肉颤了几颤。
深秋时分,屋子里已经摆上了炭盆。空气里飘着熟悉的桔子清香,薛蟠不由自主地抬首猛吸一口。还未来得及放松,就看见自家亲爹正一脸深沉地盯着他,吓得连忙缩紧了脖子,不敢动弹。
乔喻方才一直在写着什么,这会儿写完了,轻轻搁下笔,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冷笑一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色鬼投胎,这么一时半刻都忍不住,当着那样多下人的面丢丑,脸面都不要了”
薛蟠动了动唇,心说我今儿没抢到美人,当然丢人,他薛大爷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还让妈妈扣住赔钱,仇结大了,早晚要将这个场子找回来。
“你想说什么”
薛蟠连忙摇头。
乔喻仔细分辨薛蟠的表情,确认他完全没听进去,也不欲与他人同猪讲,直接道“你不说,那我就说了。从前我管束你太少,以致于使你养成这副荒诞的做派,文不成武不就,对家里的生意更是不知晓,连守成都不行。这样下去,等我走了,薛家只怕会败在你的手上。从今往后,我会少出门,多留时间在家里教导你和钗儿,你做好准备。那些个秦楼楚馆戏院赌场也都别惦记了,我会和他们打好招呼,保管无人敢放你进去。”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薛蟠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惊叫道“爹你说什么”
乔喻不理他,将手上这张写满了字的纸叠了几叠扔向薛蟠,说道“这上头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回去好好看看。”
薛蟠迟疑着打开一条一条往下看,越看嘴张得越大,到后面已经可以吞下一只鹅蛋了。
这时,乔喻又看向跪着的另一人。
福旺心里“咯噔”一声,像等待审判一般,十分紧张,同时又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果然,乔喻声音平淡道“小厮福旺、福顺,不能规劝主子,反而助纣为虐,明知故犯,令各打十大板,发还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