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迷中苏醒, 景帝预感大限将至, 除窦太后和太子,不见宫内任何人,包括王皇后在内。
侍医被密令用前朝宫内方,此方可令人在短期内恢复精力,却极其损耗内里。以景帝现在的身体,温和用药,或许能坚持两到三个月,用了这个药方, 能活过一个月就算奇迹。
“用药。”
景帝态度坚决,窦太后劝说也是无用。侍医只能领命退下,亲自看着药炉, 确保不出半点差错。
“阿母,给太子行冠礼。”景帝服过汤药, 精神果然好了许多, 从榻上坐起身, 用了小半碗粟粥。
“何日?”
“尽快。”
“好。”
“待我去后,隔两日再与诸侯王发讣告。”景帝放下漆碗, 沉声道。
窦太后没出声,仅是点头。
“太子未壮,如行事有不妥,请阿母多担待。至于朝中, 我信得过魏其侯。可惜桃侯染病,已是不能起身。建陵侯德高望重, 然诸事求稳,不能兴利除弊,任丞相仅能守道,如云中守在朝就好了。”
景帝话中不免叹息,窦太后却持不同意见。
“阿启,太子年少,建陵侯在朝正合时宜。”
景帝求贤能,希望他去后,辅佐新帝的朝官能锐意进取。
窦太后却是求稳。
从吕后时期走来,窦太后深知帝位交替之时,稳定方为重中之重。
值得庆幸的是,匈奴势虽壮,终不及早年。即使长安的消息瞒不住,边塞也早有提防,不会被胡寇抓住战机,在这个重要时期闹出乱子。
“阿母所言甚是。”景帝想了想,明白窦太后所言在理,没有再坚持。
母子俩说话时,王皇后、刘彻和陈娇候在殿外,阳信公主、渔阳公主和三公主立在三人身后。一同等候的还有程姬和贾夫人等后宫嫔妃,神情间皆带忧色,更有些许惴惴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开启,宦者宣天子口谕,召皇太子、太子妃及渔阳公主入内。
太子和太子妃被召唤,实为情理之中。
不见皇后值得深究,而召见公主的话,为何偏偏是渔阳?论理,渔阳公主非长,即使要见,也该为阳信才是。
面对或疑问或探究的目光,宦者始终不为所动。待刘彻、陈娇和渔阳公主先后入殿,再一次合拢殿门,将众人的视线全部挡在殿外。
“母后……”阳信公主既委屈又愤怒,遇上程姬等人的目光,只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羞恼不已。抬头看向殿门,对渔阳不只羡慕,更有嫉恨,对景帝隐生出怨念。甚至怀疑是窦太后说了什么,才会让景帝只召见渔阳。
王皇后攥紧阳信的手腕,不许她出声。视线上移,双眸定在殿门之上,似要穿透门扉,看清里面究竟在发生什么。
殿内,刘彻、陈娇和渔阳公主正身行礼,皆被唤到景帝身前。
“阿彻,牢记我之前同你所言。”
“诺!”
“渔阳,助你弟。”
“诺!”
景帝身体前倾,拉住刘彻的手,放到陈娇手上。
“夫妻同心。”
陈娇俯身在地,向景帝稽首。
“谨遵父皇旨意。”
“善。”景帝欣慰点头,靠回榻上。
窦太后站起身,让陈娇和渔阳随她离开,独留太子在殿内,显然景帝还有话要吩咐。
“随我来。”
“诺!”
三人走出殿门时,王皇后等人立即向窦太后行礼。
窦太后目不能视,却无需人搀扶,脚步极稳。路过王皇后时,意外停住,无声站了片刻,未置一词,伸出手,立刻被渔阳和陈娇托住,由宦者引路,就此返回长乐宫。
待窦太后离开,王皇后已出了一身薄汗。
阳信和程姬等人也是大气不敢喘,再不敢勾心斗角,更不敢暗打机锋,全都老实地站在原地,哪怕有冷风卷过,亦不敢轻动。
因殿内仅有景帝和刘彻两人,宦者也被遣退,没人知晓这对父子究竟说了什么。
刘彻走出殿门时,眼底泛红,难抑悲伤。遇王皇后和阳信询问,视线扫过来,下颌绷紧,双眸黑沉,目光中尽是冷意。
“太子?”见到刘彻这般,王皇后心下咯噔一声,脸色微变。
三公主垂下视线,始终不发一言。
阳信心中不忿,眉心一拧就要开口,不想被三公主拽了一下,错过说话时机。
宦者恰在此时传景帝口谕,皇后及诸嫔妃各自归殿,无召不可至。阳信公主还平阳侯府,三公主往长乐宫陪伴太后。
此谕一出,程姬和贾夫人等立刻行礼退下,离开之前,看向王皇后的目光颇具意味。
“母后,父皇为何?”阳信公主脸色发白,不忿退去,心中惴惴不安。
王皇后没出声,力持镇定,转身返回椒房殿。三公主在殿前同母亲和长姊分开,遵旨意前往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