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儿子总不松口,这事闹心啊。
楼夫人蹙眉,打算去和白老讨一下主意。
李谨言正教楼二少认字,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迈步进来的楼少帅,开口道“少帅。”
“恩。”
楼少帅走到桌旁,负手而立,楼二少愈发坐得挺直,板起小脸,学得认真,这几乎成了本能反应。
兄弟相处,虽少了李谨言的温和,在外人看来,却有另一种默契。李谨言见楼少帅修长的手指点在书页上,楼二少煞有介事的点头,神思有些飘远,血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恍然回神,发现楼少帅和楼二少都在看他,一样漆黑的眸子望过来,李谨言勾起嘴角,这兄弟俩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像。
楼家兄弟在房间中“友爱学习”,楼夫人去见了白老。
白老难得靠在躺椅上,收音机中正播放一段评书,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说到精彩处却是戛然而止,只留一句,且听下回分解。
评书之后,是一段姑苏小调,北方人听不太懂曲子里的吴侬软语,倒也听得新奇。
“父亲,好看的小说:。”楼夫人示意丫头出去,亲自为白老倒了一杯茶,“请用茶。”
白老接过茶杯,“和逍儿说了”
“是。”楼夫人道“如父亲所料。”
“太急,时机也不合适。”
对于楼夫人提及,把楼二少留在楼少帅和李谨言身边,白老是同意的,但观其行事,却认为楼夫人有些操之过急。
“睿儿太过年幼,且逍儿夫妻如今百事缠身,即便逍儿松口,也不宜把他留下。”
楼夫人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急了。
“再等等吧。”白老掀开杯盖,吹了吹,“等睿儿满了六岁,送他到关北来读书。”
“读书”
楼夫人仔细斟酌,白老却已放下茶杯,悠然靠向躺椅,不再多言。
李家
三房中,一片愁云惨淡。
李庆云脸色铁青,三夫人哭肿了双眼,李谨铭坐在一旁,看着李谨言送来的资料,眉头紧皱,气得手都有些发抖,见父母的样子,想要开口,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
“谨铭”三夫人也顾不得哭了,连声让丫头送上温水。
“娘,先别管我,我没事。”李谨铭等到咳嗽得不再厉害,转向李三老爷,“爹,锦书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李庆云的嘴里一阵阵的发苦,“我只当她在外头死了”
“老爷”三夫人顿时一惊,这是要
“不然怎么办”李庆云猛的一拍桌子,“我的女儿,怎么能去给人做妾”
“爹,”李谨铭出声道“这个人有家室的事,锦书知道吗若是能想办法让锦书对他死心,再把锦书送走,说不定”
李谨铭的话没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丫头的声音”老爷,夫人,出事了“
房间里的三人都是一惊,原来,李锦书见父母兄长铁了心的关她,竟然拿着一枚簪子抵住脖子,逼丫头来见李三老爷,要李三老爷放她出去。
听到丫头的转述,李庆云的脸色更难看了。三夫人的神情也变得怔忪,李谨铭见父母都没出声,干脆让丫头把李锦书带了过来,当着她的面,把李谨言派人送来的资料全部摊开,不想李锦书却说,她早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那男人家里有妻有子”
“是。”李锦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带着一丝轻蔑,“不过是封建包办,不值得一提。”
“你,你”
三夫人被气得再说不出话,看着李锦书的目光,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这真是她的女儿这哪里是大家女儿会说出的话
“锦书,你难道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吗”
“错”李锦书看向李谨铭,手抚上一侧的脸颊,“我还真不知道错在哪里,不如你告诉我但只一件事,二哥打我这一下,我会一生都记得。”
“你”
李谨铭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三夫人和李三老爷都被吓到了,三夫人忙不迭上前扶住李谨铭,李三老爷大声叫门外的丫头去请大夫,好看的小说:。
整个过程,李锦书都只是冷冷的看着,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
老太太被春梅扶着,站在门外,表情平静,无喜无怒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一家,“庆云。”
“娘”
不怪李庆云和三夫人惊讶,老太太已经很久没出过后院佛堂了。
“我来,只是和你说几句话。”老太太的视线扫过立在房间中的李锦书,在李锦书梗起脖子的同时,又把目光转开了,“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不好,从我到你们夫妻都有责任。”
李庆云夫妇羞惭的低下了头,李谨铭也支撑着站起来,李锦书的表情却始终没多大变化。
“错已铸成,你们想要如何处置,我不插言,但只有一点,李家不能有与人做妾的女儿”
“娘的意思,庆云明白,李家没有做妾的女儿。”
李三老爷的声音艰涩,可他既然说了,作为一家之主,就不可能反言。
三夫人的泪水也流干了,对女儿的疼爱,于此刻都变成了麻木。
老太太离开了,李庆云背对妻子和儿女伫立良久,才哑着声音说道;“清荷,给锦书拿五百块大洋。”
三夫人没有出声,转身走回内室,李三老爷回身看向李锦书,“生你养你十八年,如老太太所说,没把你教好,是父亲不对。但事已至此,再没别的选择。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也不再管。只是从今往后,你不再姓李,我不再有你这个女儿”
听到李三老爷的话,看到三夫人送到她面前的五百块大洋,再看李谨铭变得陌生的目光,李锦书的表情才彻底变了。
她敢闹,所依仗的不过是家人对她的宽容,为的是出了胸中的一口怨气,如今爹却说不认她了
“爹”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李庆云的女儿”
李三老爷留下这句话,不再看她,走到门旁叫来管家,吩咐他安排人,明天就送李锦书离开,至于她想去哪,他不管了。
李谨言得到消息时,李锦书已经被送上前往上海的火车,嘴上说不管她,李庆云还是派人将她安全送到上海。至于她“嫁”的那个人,李锦书被带回关北这么久,这人都没见露面,只要是头脑清醒的,就能意识到这个人不可靠。李锦书今后会如何,就全靠她自己了。
李锦书抵达上海不久,就登报言明同李家断绝关系。李庆云看到留在上海的下人发来的电报,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整夜,隔日便做主开了祠堂,将李锦书的名字从家谱上划掉。
本想给她个教训,等她遇了挫折,未必不能回转,可谁能想到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彻底吧。
李庆云也不在乎名声了,出了这样的事,李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李家开祠堂的当天,李谨言也去了,即便他现在姓楼,也是李家的子孙。看着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二十岁,头发都已斑白的李庆云,李谨言也只是叹了口气。
在从李家返回之后,李谨言接到从欧洲发来的消息,2月21日清晨,德国的炮声终于在距离巴黎一百三十五英里的小镇响起,被称为凡尔登绞肉机的西线战役,终于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