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丰楼的掌柜和发财,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跑堂的伙计已经是第三次看他给客人算错钱了。
“该不是,真得罪了”
“快闭嘴你不想干了”
和掌柜上次被大帅府的人带走,不久就有风声传出来,说楼家办的皂厂,是被掌柜的亲戚,那个叫柱子的一把火给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做下这样的事情能进楼家皂厂干活,让多少人羡慕也不用多好的手艺,不过烙饼蒸馒头,管两顿饭不说,一个月还发八个大洋,这样的好事,哪找去干上三个月,都能买一亩中等的田了
“要我说,柱子死了活该”一个三十左右,肥头大耳的厨子说道“你们不知道,听说当初在城外的乱坟岗子找到他的时候,身上藏着一百块大洋呢”
“啊这么多”
“可不是”厨子凑到几个伙计近前,故意压低了声音“据说,这事恐怕和那群小东洋有关。咱们掌柜给柱子做的保人,柱子才能进楼家的皂厂干活。柱子一死,楼家找不到正主,还不得找个人撒气,你说会找谁”
“嘶”
几个伙计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若真是这样,这和丰楼的活,八成是不能做下去了。钱固然重要,可小命更重要啊
胖厨子说完了这番话,貌似不经意的转了一下头,果然看到门口有个人影闪过,看身形和衣着,分明就是和丰楼的掌柜和发财。
被掌柜的听到嚼舌头,胖厨子非但没有紧张,脸上反而闪过一抹喜色。搓搓手,他可是按照那位爷爷的吩咐做了,剩下的五个大洋,应该能到手了吧
和发财脚步飞快的穿过两条弄堂,在一处独门独院的宅子前停下,喘匀了气,用力拍门“开门我来了”
宅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打开院门,和发财也没说话,提脚就往里面走。
两进的宅子,绕过影壁,就是正堂,一个穿着红棉袄,眼眸狭长,面若桃花的妇人迎了出来,妇人身材娇小,却胸脯丰满,臀部滚圆,走动间摇曳生姿,堪称是天生尤物。
“老爷,你来了。”
“恩。”
妇人是和发财民国二年抬进门的姨太太,由于和发财太宠她,后院的夫人和姨太太一心排挤,和发财脑子一热,干脆给她置了外宅。这件事闹得和发财险些和岳家翻脸。
“你跟我过来。”
和发财沉着脸,走进内室,把丫头和婆子都赶得远远的,门一关,开口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妇人愣了一下,满脸的不解,“老爷,你在说什么呢我是阿香啊。”
“阿香”和发财面沉如水“你和我说过你是河南人,家里遭了灾,逃荒的途中和家人失散了,对不对”
“是啊,老爷,这些你都知道的啊。”阿香说着,貌似想起了伤心事,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当时若不是老爷救我,我就”
和发财看着她,脸上没有往昔的宠爱,他是个生意人,就算称不上精明,也不是个蠢货
“那你告诉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河南姑娘,为什么做梦说梦话,会说一口日语”
阿香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没话说了”和发财冷着脸,“你还不和我说实话柱子他是不是被你撺掇的我就在奇怪,他那么木讷的一个人,到底是听了谁的话,会做下这样的事情直到有人提起,我才想起来,他没进皂厂干活的时候,可是每隔五天就要来这个宅子送一次柴”
“老爷,冤枉啊我”
“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和发财怒声说道“你根本就不是逃难的乡下姑娘,你是日本人,对不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丫头和婆子的尖叫;“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和发财心中一惊,原本还哭哭啼啼,一副娇弱样子的阿香却是神色一凛,厉声问道“你叫人来的”
没等和发财说话,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几个穿着黑色短打的大汉闯进了屋子里。大汉的腰间全都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带着家伙。
“和老板,别来无恙”
大汉身后,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和发财认识他,楼少帅手底下的兵把他扣住之后,就是这个男人最先问了他的话。
“萧、萧先生”
萧有德微微一笑,朝身旁的人示意了一下,两个大汉上前,一个抓住了和发财,另一个扣住了阿香。
萧先生走到桌旁坐下,阿香被按着跪在他的面前,“和老板,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姨太太的真名是什么吧”
和发财摇头,额头冒出了冷汗。
“她叫川口香子,她的父亲是川口商社的社长川口今造。说起来,她给你做了姨太太,你真应该烧高香了,这可是个千真万确的大小姐。”
说到这里,萧先生呵呵笑了起来,和发财已经面无人色,他恐怕是活不过今天了再看向阿香,不,川口香子的目光,几乎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活活吃了
宅子外,哑叔看着紧闭的院门,神色不变,他身后的两个汉子却有些丧气,“大当家的,这下怎么办那群穿官皮的怎么这么冒失”
哑叔冷冷看了他一眼,汉子忙一缩脖子“大当家不是,哑叔哑叔”
哑叔这才转过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走
先前进去的那个男人他认识,是楼家的人。看来楼家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办这群东洋人。这事还是要尽快知会少爷一声,到底怎么做,还是要少爷来做决断。
走出巷子,哑叔的脚步一顿,希望这次的事情能让少爷明白,做大事就得心狠手辣 当初老爷就是想通得太迟了。他给人留余地,别人可没想着给他活路
算无遗漏,还能算得过子弹吗
李庆昌的头七早已经过了。
由于皂厂发生的大火,李谨言推迟了去接二夫人的日子。原本楼夫人说,若他实在忙,楼家派人去就可以了。李谨言却坚持要亲自去接人。
“娘,不是我固执,而是我必须这么做。”